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旧年灯

#关于叶家两兄弟的一点旧事


京城掌灯时分,叶修打着灯站在学堂门口,夜间天冷,把他一双手冻得通红。

“哥!你还知道来!”一个白衣影子出得门,四下张望了一会儿,急忙向他跑来,走近了,才看着抱了满怀的笔墨书卷,活似个行走的卷缸。

叶修随意地笑了一下,“我家弟弟今日头一天入学,总要来接的。”

说着微微解开外袍,露出一个食包来,“醉仙楼的扒鸡,吃不吃?”

两人都是孩童到少年的年纪,长相酷似,只是一人懵懂稚气未脱,一人却已很有些少年人古灵精怪的样子。叶秋眨眨眼睛,被香气四溢的扒鸡收买,轻而易举地原谅了抓他顶班的哥。

“你今日不去学堂,又去哪里逍遥。”卷缸子变成了叶修,他力气比只会提笔的叶秋大不少,一只臂揽下,另一手还提着灯。叶秋便心安理得地吃着扒鸡,评价道:“唔,今日味道不错。”

叶修闻了小半时辰香不得入嘴,也馋的不行:“来,给哥也尝一口。”

叶秋嘴上嫌弃,还是乖乖地挑了块细嫩处,凑到他哥嘴边去。

叶修吃了口热食,冻得半僵的身子活络些,才想起正事:“我今日同爹说了,今后还是只你一个去学堂罢。”

叶秋不赞同道:“你又整什么幺蛾,咱们一起去不成么?家里缺你一人的束侑?”

叶修道:“听爹说,他那又出了案子,我想跟他后面跑腿去。”

叶秋还准备说什么,叶修抢着哄道:“哎呀,文曲星,咱家有你一个能读书的就成了,听话。”

叶秋鼓了鼓腮帮子,小声说:“那你每日都要来接我。”

叶修笑:“好说,还能每日给你带吃的,哥是不是天底下最好的哥?”

叶秋哼了一声:“油嘴滑舌。”

叶修哈哈一笑:“你看如今谁是个油嘴,快吃完了拿帕子擦擦,让爹看见又要训你不成样子。我是被训惯了,你娇气,到时又要我哄你。”

叶修更是憋气,然而还是心疼他哥寒冬腊月里替他背书提灯,没气一会儿,还是把最后省下的一块好肉给到叶修嘴里。

叶修笑弯了一双狐狸眼,道:“还是心疼哥,是不是?”

叶秋自己净了手脸,又凑过来替他把嘴擦干净了,说:“你去查案,记得跟在爹后面,不要乱跑,你那点功夫,还是不要出去丢人现眼的好。”

叶修道:“放心罢,哥既然应了你,定日日来接你归家。”



春闺开考前一日,国子监上下都好似绷着根弦,散学回家的考生个个面色凝重,叶秋出门时,却见叶修靠在院外树下,一身当值穿的官服,正和另一个和他穿着一般的男子说话。

见了叶秋,他招招手,回头对男子道:“那就如此说定,小吴兄,改日我弟弟高中,必请你喝酒。”

吴雪峰笑道:“早听你们兄弟肖似,如今见了,真是一个模样。”

叶修说:“名声这样响么?”

吴雪峰道:“那自然,二公子十二便连中小三元,你这世子更已是北衙校尉,安王府出了这两位人中龙凤,如何名声不响?”

叶修嬉笑一声,揽过叶秋肩膀,“我家秋弟本事大,我不过借父辈福荫罢啦。”

叶秋风度翩翩给吴雪峰行了一礼,兄弟二人相携回家去了。

叶秋问:“哥,我说我要折桂,你信不信?”

叶修替他提了书箱,摸出一包桂花糖来给他,笑道:“你既说了,哥就信。”



翰林院寻常没什么大事,叶秋按点下差,出门正见叶修站在门外等着。

夏日日头大,叶修拣了个荫处,一手上拿着烟枪,一手还提着个小食盒。

共事官员见了笑道:“叶大人与世子兄弟感情深笃,实在令人艳羡。”

叶秋向叶修道:“北衙这样闲,你无事可做了么?”

叶修点了烟袋,笑嘻嘻道:“接你归家的功夫还是有的。”

叶秋皱眉:“何时学来的这毛病。”

叶修说:“你不喜欢,我灭了就是。”

叶秋叹道:“我不在时你照样,只一点,别抽太多,伤肺腑。”

叶修调笑:“秋弟好贤惠。”他叫叶秋开了食盒,赫然是一碗凉米粉,“昨日听你念叨,哥待你好不好?”

叶秋一路跑到府衙门口,顾不得礼数,大喊了一声:“哥!”

叶修背着行李,一人一马,回头朝他笑。

“今后怕不能来接你归家了。”叶修道,“秋弟,哥走啦。”

叶秋还想说什么,却是说不出口了。

“听闻你升任起居郎,”叶修眼底没什么笑意,“伴君如虎,你定要小心。”

银杏叶儿落了满地,金黄一片。

这一方四九城,出过多少青史留名的人物,可等他们真的触到能载的大事,才知道有多少利益纷争,多少弯弯绕绕。所谓真相,反而成了最最不值的东西。

官场到了本朝,世家大族盘根错节沆瀣一气,寒门出身学子疲于官场争斗,没几人有心思真做什么实事。哪怕是北衙军,也不过帝王家的看门犬,权势下的杀人刀。

叶秋知道,这里他哥是待不长久的。

叶修挥了挥手,“走了啊,明年生辰,哥再来瞧你。”

叶秋站在门口,看着叶修牵着马一步一步,往城门去了。



叶秋走近巷尾,却见一扇小门,一盏明灯放在阶上,灯旁一人叼着草叶,随意坐着。

“还活着呢?”京城里名声在外的四殿下不顾形象地一掀袍子,坐到阶上,也不顾秋深露重湿了衣角。

“嗯哼。”叶修笑,“给哥看看,哟,好俊的殿下。”

叶秋道:“你走便走了,又回来做什么?”

叶修:“你不高兴我来,我就走了。”

他竟真的起身了。

叶秋“喂”了一声,被他这幅理所当然的样子堵得说不出话来。

叶修笑起来:“再不好好与哥叙话,我就真去寻你嫂子逍遥自在去了。”

叶秋瘪了瘪嘴,别别扭扭地叫了声“哥”。

兄弟俩默了一会儿,叶修问:“决定了?”

叶秋“嗯”了一声。

叶修说:“可还有要哥帮你的?莫要……”

叶秋笑起来,打断他:“哥,万事皆好,不必挂忧。”

叶修抓了抓头发,他们渐大以来,叶秋第一次见他表露出一丝悔意和无措,“怎么让你长成这样。”

叶秋当年,十五岁的状元郎,走马长安,是多光风霁月的人物,叶修混迹官场归家,见他在家里书桌前读书写字时,想的也是:若能叫弟弟一辈子不碰那些腤臢事,让他年轻时做个才子,老来做个大儒,运气若好,再教出一个帝王来,他这哥哥便也算是做得值了。

不成想如今……

叶修有些挫败地想:他这一辈子,该护的,想护的人,到底没一个,能好好地,全然地护好了。

他想了一会儿,看着叶秋说:“哥只求你高兴。”

叶秋说:“哥,朝廷沉疴是几代人攒下的,我不知我能走到哪一步,但……”他抬起头,叶修在那一瞬看见了他眼睛里的头上青天浩荡,“我愿一试。”

“我读过那样多的书,见过那样多的事,我生在这样的人家,有些事总该有人去做,我愿去做。”

他笑道:“你信不信我?”

叶修道:“你既说了,哥就信。”

天光熹微间,红日渐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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